chapter 12-《夜色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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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谨的所有感官却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喜悦淹没了,那感觉甚至比顾远在墓地里对他说“我不想看到你受伤”时还要惊讶和强烈。

    ——遇到事情了来找我。

    不要去求别人。

    这个许诺对方谨来说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就像从天而降的皇冠,于千万人中偏偏就掉在了他的头上——虽然他只是个注定戴不了这顶皇冠的小丑,但那一刻猝不及防的惊喜,以及能够短暂拥有的幸福,还是重重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我明白……”他轻声道,声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柔软:“谢谢您顾总,我……我明白了,下次一定不会再……”

    “你可别又哭了!”顾远立刻提前警告:“我知道你一哭就要发烧,方助理!你今年的病假已经休完了!”

    方谨眨眨眼睛,顾远一边紧紧盯着他因为这个动作而显得格外纤长的眼睫,一边厌烦地挥了挥手:“行了,差不多回去工作吧,昨天积了二十多件事情等着你去处理,待会再过来找我!”

    ·

    方谨回到自己的办公桌,透过内窗,只见对面顾远已经把座椅转回电脑,全副注意力貌似都已经回到了工作上。

    方谨打开面前的笔记本,但眼角余光却怔怔地望向他。

    为什么给我这种许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

    我并没有任何可以回报你的啊。

    方谨收回目光,望向面前黑色的电脑屏幕,从反射出看见自己茫然的面容。他试图回忆这辈子曾经对自己施以善意的人,但记忆中只浮现出顾家训练有素的佣人,冰冷沉默的保镖,神态各异的公司管理层……以及顾名宗总是很难看出什么情绪的,喜怒难测的脸。

    再往前回忆,便只有大火中轰然坍塌的房屋,那里面有他的父母。

    如果跟顾家没关系的话,方谨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如果跟顾名宗没有任何关系的话,也许自己一辈子都能安安心心当顾远最信任和倚重的手下,而顾远的善意和承诺也将持续下去,十年二十年,甚至到永远。

    哪怕以后顾远结婚成家,子孙满堂,至少手下这个位置上永远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想象一下二十年后自己还坐在顾远办公室隔壁,只要抬头便能看见他英俊又熟悉的脸,每天都能和他一同呼吸这方寸之间的空气,以及享有“遇到事情直接来找我”的权利……方谨的心脏就像充满了气一样发轻。

    如果能和顾家彻底脱离关系……

    如果和顾名宗的交易永远被掩埋于水面之下……

    方谨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难堪的秘密只要存续下去就总有暴露的一天。他必须镇静下来耐心等待时机,在一切不堪回首的往事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前,将它彻底从灵魂中割裂出去。

    你总有办法的,方谨——他这么想着。

    你在这世间一手一脚地挣扎到现在,你从那么多刀光剑影的困境中走来,你一定能想到办法继续走下去。

    总会有办法的。

    方谨睁开眼,将那口气徐徐地、彻底地从肺部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他桌面上的手机亮了,方谨拿起来一看,只见屏幕上出现一条最新短信,赫然是总公司安保部门主管王宇的号码:

    “方助理,顾总让我通知您晚上七点来xx酒店。”

    “我们找到了当年刺杀您的人。”

    ·

    七点整,方谨站在酒店金碧辉煌的大堂里,前台小姐打了个电话后礼貌地欠了欠身:“没问题了方先生,请您稍候。”

    这家号称各项设施达到六星级标准的酒店是顾名宗投资并担任董事的产业之一,当年投资它的目的就是为了洗钱,因此酒店不可理喻的高标价令它豪华显贵,门可罗雀。不过正因为如此,近几年来酒店渐渐成了当地上流社会交际中心之一,顾名宗看出了它巨大的社交潜力,不仅没有撤回反而更追加了投资,继续让它留在自己的商业帝国版图之内。

    方谨站在大堂里,蜂蜜色大理石地砖和气势磅礴的落地玻璃旋转门之外,是巨大的草坪喷泉、花园泳池,和通向远处市中心的车行高桥。更远的地方,大街上华灯初上车水马龙,无数行人来来去去,仿佛是另外一个遥远而繁忙的尘世。

    方谨微微有些出神。

    那些人看到这座宏伟的酒店建筑,会不会羡慕里面潇洒来去、挥金如土的住客?

    然而他现在站在这里,只羡慕这世上的人在暮色四合时都有个家可以回——不管是高堂广厦,还是茅屋草庐,那至少都是可以回去的地方。

    “方助理,”安全部门主管王宇亲自下了楼,穿过大厅走到方谨身后:“您好,请跟我来。”

    方谨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从酒店内部电梯一直下到地下四层,出去是一个巨大的室内地下酒窖,吊顶暖光洒在一排排红木酒架上,空气却微微潮湿寒凉。

    王宇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率先向酒窖最底部走去。

    方谨跟在他身后,目光突然瞥见他黑色西装侧摆有一块因为潮湿而颜色变深了,在金红色调的光照下并不明显。

    不知是地下温度冷还是心理作用,方谨盯着那块深色的布料,心底突然升起一阵寒意。

    “到了,”王宇停在尽头一扇木门前,打开门道:“请。”

    方谨走进门,只见里面是一个宽阔的房间被分成两半,中间以一面隔音玻璃墙分隔开。靠房门这一侧摆着三张扶手椅,顾名宗坐在其中一张上,见他进来便随意地问:“吃了没?”

    方谨低头致礼,说:“没有。”

    “先别吃,待会小心吐出来。”顾名宗指指身侧的椅子:“坐吧。”

    方谨整整外套,坐了下来,抬眼瞥见另一侧扶手椅上坐着的果不其然是迟婉如。

    迟婉如和平常一样衣着精致妆容完美,但脸色看上去非常僵,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作用,侧面看上去竟然有些阴霾的感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隔着玻璃墙的另一半房间地上有个血肉模糊的人,手脚都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反方向弯折,如果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的话,真看不出是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这时对面两个保镖推门而入,一左一右抓起那人的手,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把那人拽了出去。

    紧接着又有两个保镖压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进来,狠狠把他踹翻在地。

    方谨面色不动,抓着扶手的指尖却微微一紧。

    这熟悉的场景他已经看过很多次,完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王宇,”顾名宗一边拿手机刷邮件,一边漫不经心道:“你给个背景介绍。”

    王宇“是”了一声,转向方谨道:“您当年去德国留学之前曾经被人绑架,虽然后来及时救出,但绑匪却逃了。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没有放弃追查绑匪的下落,上个星期终于在东北抓到了这两个人,一路押解回来,不过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幕后主谋的线索。”

    说话间玻璃墙对面一个保镖按住绑匪,另外一个摸出尖刀,直接按在了绑匪腿上。

    “刚才那个审问后已经废了,”王宇面无表情道:“所以现在来审问第二个。”

    他话音刚落,对面保镖问了句什么,绑匪咬牙不肯说;保镖也不跟他啰嗦,下一秒手起刀落,异常精准狠辣地活生生挖下了他的膝盖骨!

    “啊啊啊——”

    惨叫几乎突破厚厚的隔音玻璃,迟婉如瞬间面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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