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页 他妈妈也是,就这么段路,怎么走了这么久? 庄穆推了推眼镜,谨慎地开口:“关于哪方面的?” “哪方面的啊……”丘桃桃低下头,齐耳短发倾斜如下,遮住了白净的脸庞,看不清表情,“我想想—” 庄穆一口气提起来。 “我怎么知道!”丘桃桃猛地抬起头,笑得很贱,“哈哈哈哈哈我刚满十六岁欸,我的小时候跟你的小时候不在一个时期吧!” “……”庄穆面无表情地看着丘桃桃。 丘桃桃笑呵呵的,没看庄穆,兴奋地蹦起来跟庄穆妈妈打招呼:“阿姨好啊!” 庄穆妈妈给的回应也很热情:“乖崽!” 这是什么称呼? 庄穆觉得自己脑花儿都快要炸裂了。 他一把拽住即将蹦过去跟庄妈妈抱在一起的丘桃桃。 “你冷静一点,你们俩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庄穆小声吼丘桃桃。 “我也想啊!”丘桃桃也很委屈,“我这是从小到大的条件反射,一见长辈就习惯性装乖!” 庄妈妈走近了:“哎哟哎哟,我看看,这可真是郎才女貌。” 是啊,这可真是郎才女貌— 嗯? 丘桃桃眨眨眼。 庄穆也眨眨眼。 嗯? “阿姨,您弄错了吧,”丘桃桃见庄穆当场石化的样子,解释道,“我们俩不是—” “欸,迟早会是的。”庄妈妈一脸看穿后续发展的样子,“你就是桃桃吧。” 庄妈妈亲昵地挽过丘桃桃的手,姐俩好地手挽手往前走。 “你妈妈特别不放心你,让我一定要过来看看你。这不,一回国我立马就来了,怎么样啊,来读大学习惯吗?还适应吗?” 丘桃桃顿了一下。 你妈妈特别不放心你—既然不放心,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呢?为什么要迂回地让庄妈妈来看自己呢? “挺好的,习惯,也适应。”丘桃桃笑着说,“在这里遇到丸子姐姐了,以前她住我们家隔壁,后来搬走了。” “有熟人就好,有朋友也好。”庄妈妈笑呵呵的样子,“到一个陌生环境啊,最重要的就是一定要交朋友,也不说多知心,但起码有个什么事儿还可以帮一帮。” 丘桃桃想到陈双念,被骗了钱之后在宿舍里号啕大哭的样子。 “嗯,这倒是。”丘桃桃赞同地点点头。 “再说了,知不知心有什么重要的啊。”庄妈妈一脸过来人的样子,“真心都是瞬息万变的,你自己都未必知道自己的真心。你妈妈跟我说你是学文学的,哎哟,这可是一个敏感的科目,千万不要被书里那些浪漫多情的话给骗了,不要把‘朋友’这个词儿看得多重多圣洁,那样会不利于你交朋友的。” 丘桃桃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 庄穆听不下去了,他快走两步,超过丘桃桃和妈妈二人。 “你走什么啊,你也好好听着点儿,”庄妈妈一脸恨铁不成钢,“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老是一个人待着……” “低质量的社交只会让人逐渐对愚蠢感到麻木。”庄穆冷静地分析。 “完全没有社交只会让你逐渐对自我盲目推崇。”庄妈妈也很冷静。 丘桃桃看看庄穆,他一脸不小心尝到屎结果还好死不死咽下去了的表情。 所以再看庄妈妈的时候,丘桃桃心里对庄妈妈陡然升起敬意。 家人真是让人治愈啊。 三个人一起吃了顿饭。 席间庄妈妈不断地给丘桃桃夹菜,问了好多有的没的。 一开始,丘桃桃还没意识到,问什么答什么,后来慢慢反应过来了,就觉得有点不自在了。 庄妈妈察觉到了丘桃桃的不自在,笑了笑,拍了拍丘桃桃的小手臂。 “不要怪阿姨老是问东问西的,我是好早就想见你了,结果一直没有机会,这么多年,我和你庄叔叔在国外,最挂念的除了庄穆,就是你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丘桃桃询问地看向庄穆。 庄穆也一脸茫然。 “哎呀,你们是不是还不知道!”庄妈妈捂住嘴小声惊叫了一下,“你俩从小定了娃娃亲的啊!” “什么?” “什么?” 庄穆和丘桃桃同时反问。 “哎呀,怪我怪我,回来太多事儿忙忘了,这么久也没给庄穆提过。” “不是,这不是‘回来’‘忙’的事儿,我今年二十岁,之前二十年里您就没找出个什么时间跟我提一下?”庄穆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妈妈。 “我提了啊,你刚出生我就提了。”庄妈妈辩解。 “我倒是没见过哪个刚出生的小孩儿有记忆的。” “你这么聪明,我以为你有呢。”庄妈妈一点也不着调地敷衍道,“桃桃是不是也不知道?” 她看向丘桃桃。 丘桃桃还是目瞪口呆的样子,愣愣地摇头:“不知道啊,我爸妈从来没跟我说过。” “那今天你们都知道了,择日不如撞日,要不今天就把事情给定下来?” “定什么?” “你们的婚礼啊!” “咳咳—”丘桃桃那会儿听了“娃娃亲”三个字,打算喝口水冷静冷静,结果现在嘴里包着一口水正打算咽呢,听见这话,一口水卡喉咙里,呛了好半天。 隔壁包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也听到了好大一阵动静,像是椅子倒在地上了。 庄穆这时反倒平静了。 他无哀无痛、不悲不喜地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冷静。 越是慌乱,越要冷静。 庄穆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道:“第一,‘娃娃亲’这种事情是你们作为上一辈定下的事情,跟我们这一代无关;第二,我作为当事人之一没有知晓,也没有同意,这无法构成约定;第三,丘桃桃作为另一个当事人,刚满十六岁,未成年,谈恋爱都属于早恋,更何况结婚,那是触犯法律。” 庄妈妈丝毫没有退让:“唯一可靠的只有你当下的感觉,唯一重要的也只有你当下的感觉。那些超越于感觉的对于这个事物的不可行性和复杂性的定论,都是可以改变并且重新加以构造阐述的。” 丘桃桃想起那会儿庄穆说“她偶尔也是会正常一下的”的话。 她信了。 果然,庄穆的妈妈又怎么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个会打扮得夸张的热情中年女人呢。 “所以,你现在对丘桃桃是什么感觉?”庄穆妈妈问庄穆。 砰— 丘桃桃仿佛被一块石头砸中。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尽管很丢脸,但丘桃桃确实像是落荒而逃。 庄穆愣了。 他看着丘桃桃落荒而逃的背影,神情若有所思。 庄穆从出生,一直到现在,庄妈妈陪伴他的时间都很有限。 庄妈妈总是有很多工作,总是有很多研究,那些象征着成果的荣誉和众人敬仰,像金光闪闪的苹果,高高地悬在最顶尖的枝头。 庄妈妈和庄爸爸一路往上爬着,越过一根树枝,又开始攀登另一根树枝。 金苹果永远尊贵,永远娇嫩欲滴,高高在上地俯视朝它而来的芸芸众生。 想回头,想放弃,想说一句“老子什么都不要了”,但是回身一看,无数的人正虎视眈眈着自己的位置。 于是心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算了吧,继续走吧,已经走这么远了不是吗。 就是这么想着,一路半主动半胁迫,不知不觉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庄穆—”庄妈妈试图说话。 “之前那么多时间,您在干什么呢?”庄穆低下头,筷子翻弄着自己的小碟—里面有不久前他妈妈夹给他的生鱼片。 “嗯?” “之前那么多时间,您在干什么呢?”庄穆抬起头,没有情绪地看着自己的妈妈,“我长大的这么多年,无数个需要您的时刻,您都没在。现在好不容易,我长大了,是可以自己做决定的成年人了,您却突然回国来,突然跟我说我应该有朋友,应该有社交,应该结婚了,并且很贴心,未婚妻都给我挑好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是埋怨或者赌气,现在也不是在质问,更不是因此想让您道歉。没必要,太幼稚了,事情已经这样了。” 庄穆把生鱼片夹起来,吃到嘴里,仔细感受了两秒,然后皱着眉头咽下去。 “我只是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这么自然地插手我的生活和计划的呢?” 庄穆放下筷子。 “我果然还是不喜欢吃生鱼片,即使是您给我夹的。”庄穆很平静,像在阐释一项实验成果。 “对不起……”庄妈妈好看的眼睛里似乎隐隐含着泪光,在灯光的照耀下,像是钻石星辰。 “是不是接下来就应该这么展开了?”庄妈妈笑一声,她站起来,“说着不是质问,说着没有赌气,说着那样太幼稚了。但你其实就是在质问和赌气,就是在幼稚!这么多年我跟你爸没陪着你,但是也因此你过上了比同龄人更好的生活,接你的司机,保证三餐和家庭卫生的保姆,想做什么实验于是相应的器材材料就送到了你面前,你以为这一切是怎么来的?庄穆,你不能太贪心,你不能什么都想要。” 庄妈妈手紧紧攥着桌沿,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刚才庄穆的每一个字都无比狠毒地戳中了她身为母亲、身为长辈的尊严,于是下意识就反击了回去。 庄穆用一种近乎是悲悯的表情,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妈妈。 唯一可靠的是当下的感觉。 庄穆想起妈妈说的这句话。 是吗? 他现在的感觉就是很生气。 他嘴唇轻启,声音冷淡:“我一点也不喜欢丘桃桃。” 第(3/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