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页 “活着,也许艰难,也许困苦,但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我们至少还活着。” 知你如我,情深不负 重逢时 逛了一整天,晚上我又去医院值夜班。刚换上白大褂,我还没来得及坐下歇歇,就有人来拍值班室的门。我打开门,一见门前面色暗黄、泪痕斑斑的女人,心里不禁长叹一声。 她的老公是我们医院的病人,肝癌晚期,癌细胞扩散到肺和食道,现在已经出现消化道出血,回天乏术。主任昨天通知过病人家属准备后事,说他可能熬不过昨晚。 “薄医生,你救救他。”女人扯着我的袖子,哭着求我,“你再想想办法,不能救他的命,让他多活两天也好。” “你放心,我会尽力的。”我走进病房,病人已经说不出话,一见到我就拼命地嘶喊,似乎想告诉我他还舍不得两岁的女儿,不甘心就这么走。 见他的亲朋好友把整个房间堵得水泄不通,我压低声音和病人家属说:“让他们先去走廊吧,病人需要安静。” 人陆陆续续离开,我让护士再给他注射一些止疼药。我不确定病人的听力如何,贴在他的耳边告诉他:“这是美国最新的抗癌药,很有效。” 他安静下来,哀求地看着我。 “再坚持一下,明天给你安排了二次手术,我们请了国内最权威的专家……” 他点头,用干枯的手抓住我的手腕。我知道我救不了他,唯一能帮他的就是陪着他,给他一点希望,陪他度过生命中最后一个安静的黑夜。一小时后,病人呼气渐渐困难,只能竭尽全力吸氧。 我笑着安慰他:“别紧张。我爸爸三年前也得了癌症,淋巴瘤……他曾说,他最大的遗憾就是看不见我嫁人……现在,他还健健康康地活着……等着抱白白胖胖的外孙……癌症不是不治之症,你千万别放弃。” 他努力地呼吸,心跳却越来越微弱,我对护士大喊:“强心针!” “薄医生?” “去拿。” 明知这一切不过是徒劳,我还是想尽自己最后的努力,为他们多争取 一秒…… 他扣紧我的手腕,眼睛绝望地睁大,我拿下他脸上的氧气罩:“你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点点头,看着他快要哭休克的妻子,说了两个字,是他女儿的名字,非常清晰。 他走了,他的妻子再也哭不出来,坐在地上喃喃念着:“我怎么办?我以后怎么办……” 这个问题我听过无数次,答案只有一个:“为了父母,为了孩子,还得活着,好好活。” 活着,也许艰难,也许困苦,但比起那些死去的人,我们至少还活着。 情绪低落到极点,我疲惫地走出病房,刚好听见两个小护士在八卦。 “你说哪个帅哥?我怎么没见到?” “就是站在走廊上的那个,特别帅,特别酷,比印秘书酷多了……”另一个小护士春心荡漾,“那个眼神啊……”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过太多生离死别的她们已经麻木,大概过段日子我也会麻木,所以我不想责怪她们什么。 “是吗?我光在里面忙了。”小护士语气幽怨。 另一个送药的回来了,一听到这个话题,马上加入:“你们说的是七号病房外的男人吧?太有型了。他是不是病人的同事?” “不是,他来找……” 她的话说了一半,一看见满脸寒意的我立刻噤声:“薄医生。” “嗯。”我点点头,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还没交班吗?” “一会儿交。” 小护士犹疑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想问我,又不好意思开口。 我一夜未睡,头昏脑涨,也无心跟她们闲聊,匆匆换了衣服走出医院大门。 胸口憋得透不过气,我很想哭,可是哭不出来……三年了,从我离开大阪,我再也哭不出来了。我坐进车里,摇下玻璃窗,努力地吸气,让充足的氧气舒缓内心的窒息感。本想靠在椅背上休息一下,谁知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梦里,有个人牢牢扣住我的手腕,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见一声声细碎的呼唤:“丫头……丫头……” 我难过得手都在发抖,想挣脱,又动不了。委屈和郁闷堆积到了极限,就势宣泄而出。我哭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所有的郁闷都被释放出来。醒来后,我伸手摸摸湿润的眼睛,冰凉的订婚戒指差点划伤眼睛。 我又摸摸手腕上病人留下的勒痕,猛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两周前,有位病人家属情绪失控,把我推倒,手表刚好撞在铁架上,表壳撞碎了。我拿去修表店,店里的人说机芯也撞坏了,他们没有配件,让我找海鸥厂商的售后。我又拿去专柜,店员一见十分惊讶,一再表明没卖过这款表。我告诉她,这块表对我很重要,只要能修好,多少钱都无所谓。 她打电话问了厂家,厂家的人让拿回去验验,她让我半个月后过去取。一想起那块表,我片刻都等不了,立即开车驶向商场。 走进商场,我直奔海鸥表的柜台,问售货员:“我上次拿来修的表,修好了吗?” “请问您说的是哪一块?” “白色的表盘,表扣上刻着一个‘宸’字。半个月前拿来的,你说送去厂家验验真假。” 店员顿悟:“请等一下。” 没多久,经理拿着一个精致的盒子出来了。 “修好了吗?”我忙问。 “对不起!”经理把表退回来给我,“我们厂家没有配件。” 我不解:“这款表不是海鸥的吗?” “是。厂家的人说这款表是他们老总指定让做的,客户十分挑剔,时间又很急,所以,这款表除了外壳和上面的商标是海鸥的,其他部件全是 从瑞士名表上拆下来后组装的。” 难怪那外壳轻轻一碰就粉身碎骨,原来只有外壳和商标是海鸥的。 “很抱歉,”经理满脸歉意,“不是我们不负责修,这款表我们只做过一对,实在没有配件给您更换。” “我明白。”我又问,“如果我愿意出钱呢?” “机芯是jaeger精密度最高的一款,价格非常昂贵。如果这块表对您意义重大,不如留作纪念。” 我苦笑。为什么他留给我的从没有表里如一的东西,就连这款手表,也是一块披着海鸥外衣的jaeger,实在太可笑了。 出了商场,我走到垃圾桶前,最后看了一眼手中已经破碎的手表,便把它扔进了垃圾桶,一声沉重的撞击之后,这块我三年来从不舍得摘下的表终于没有了。 他说:“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许多许多叫‘冰’的女孩,我的‘丫头’只有一个,独一无二!” 现在,这块独一无二的手表,这个独一无二的人,再也没有了。我与他,从此再无任何联系。 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见,我下意识地扶住旁边一辆白色的车。站稳后,缓了口气,我才发现刚巧是昨天那辆白色的越野,白色的车牌,和婚纱店门口那辆一模一样。 蓦然想起那道酷似叶正宸的背影,我下意识地看向车内。可惜,车上没有人。 命运从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捉弄我的机会,就连我躲在最安稳的港湾里,它也要用暴风把这港湾击垮。 在我们的房子马上装修好的时候,印钟添因为贪污巨款被上面特派的专案组带走——我刚从手术台上下来便得到了这个消息。我完全不信,做任何事都谨小慎微的印钟添绝不可能贪污巨款,更何况,他若是有巨款,何须我们两家一起凑足买房子的钱。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不容我不信。我想尽一切办法打听他的消息,可没有人知道印钟添为何突然被秘密提审,提审的结果如何。 连续三天,我爸爸忘了吃药,天天坐在电话旁边,不是给他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就是等着接电话。妈妈悄悄哭过很多次,虽然没当着我的面,但我看见了她眼底的湿润。 印钟添的父母就更不用说了,短短三天便变得苍老萎靡,一见到我就老泪纵横地一遍遍告诉我:“钟添是被冤枉的,钟添不会贪污。你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办法……” 就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我接到一个检察院的朋友的电话,他说刚刚打听到消息,印钟添好像要被判刑,难有转圜的余地。 还没等我挂电话,妈妈急得用颤抖的双手扯着我的袖子:“你朋友怎么说?钟添没事吧?” 我看看她,又看看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爸爸,他正屏住呼吸等着我的答案。 我笑着说:“没事,没事。案子快要查清了,钟添很快就会没事。” 爸爸的眉头终于松了,忙说:“快给你印伯伯打个电话……哦,还是我来打吧,你快点进去睡会儿。” “嗯。”回到房间,我锁上房门,才敢卸下脸上的强颜欢笑。这欢笑又能强撑多久呢?纸包不住火的。 第(1/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