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其实,寂寞是锦衣玉食后的产物-《良言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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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子?”写意笑,“你难道没暗恋过学长、同学之类的?那个年纪在自己仰慕的人面前出一次糗,真是没脸活下去了。”

    “那现在那个男孩呢?”

    “不知道,”写意眸光一闪,摇头说,“模样和姓名居然全都想不起来了,但是对某个细节和动作居然有印象。”眼神有些落寞。

    这些话、这些事,写意如今想来历历在目,但当时安慰周平馨也许真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例如现在,她就确实不想再出现在厉择良的眼前。搞不好,那个男人还要误会她有跟踪癖。

    写意有些烦躁地揉揉额角,才摸到自己一头乱发。她不爱留刘海,只是简单地将直发束成马尾扎在脑后。她的头发天生就硬,而鬓角的新头发既多又坚韧不屈地不服约束,稍微不扎紧便会垂下来。所以,她每天要不厌其烦地整理个三四次。

    晚上,写意刚闲下来,就接到她前段时间负责的一个遗产案当事人孟梨丽的电话。这个孟梨丽是正源银行黄老板的续弦,上周黄老板刚刚过世,两个子女就和她争起遗产来,此刻又闹上门。

    写意有些力不从心地换了衣服打车赶上门去,虽然她已经将这个案子转给了同事吴委明,但是既然孟女士先想到自己,义务以外的责任感促使她去看看。

    到了黄家,她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打发黄家那对难缠的兄妹离开。孟梨丽感激地说:“以前我丈夫在世的时候就跟我说,他们要是难为我或者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就打电话找唐乔律师楼的沈律师。此番看来,他的话真是该听,谢谢你。”

    写意微笑,“其实我父亲以前和黄伯伯就有些交情,这点忙不算什么。”

    “沈小姐,真的谢谢你。”孟梨丽还是将感激的话重复了一次。

    写意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孟梨丽不是个软弱的人,但是有时候一些话由她来说会激化矛盾,只好让写意来充当这个恶人。

    “其实,上周我已经将你的案子转交给吴律师,大概最近律师楼会告之你。如果你同意,他会过来和你重新签个协议。”

    “怎么?”

    “我被调到了厉氏去上班,暂时不能负责你的事情了。”

    “哦?恭喜你,厉氏很有名气,好好发展。”孟梨丽即使这样说,语气里仍然充满了遗憾,她挺喜欢写意这个女孩。

    周末,写意陪同事周平馨去看房。周平馨已订婚,正为结婚准备新房,看了几处,独独对江边的一处楼盘满意,但是价格令人咋舌。

    在售房部,写意和周平馨居然遇见了那位相亲对象杨望杰。

    “写意?好巧。”杨望杰率先看到她们。

    “杨先生。”写意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你们来看房?”

    “我陪朋友来。”写意说着示意了下旁边的周平馨。

    杨望杰点点头,又转脸问平馨:“这位小姐看中了哪处呢?”

    “喏。”周平馨指了下沙盘上的一个户型。

    杨望杰笑着低语道:“正好,我们公司在这里能拿到内部价。”

    周平馨听闻脸色一喜,却望向写意拿主意,因为他是她的朋友。

    “方便吗?”写意没想到杨望杰会这么热心。

    “没问题,这房子是我们公司承建的。”

    结果在杨望杰的引见下,房子拿到两个点的优惠,周平馨即刻叫来男友,欢天喜地地签了约。

    周末,杨望杰再约写意。碍于那日房子打折的情面,她不能再有借口了。

    “你额头上有个疤?”吃饭时,杨望杰不经意瞄见了写意的额角。

    “嗯?”写意一时没反应过来。须臾,她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抬手摸了摸那道疤,“有点破相。”

    她右边额角有一道延伸到发际的粉红色的疤痕,并不显得十分突兀,所以写意也没有刻意用刘海遮盖起来。

    饭后,写意去补妆,洗手间里进来两个女子边走边谈话。

    “如今这个年代,寡妇比年轻姑娘还吃香。”

    “可不是,有财产又见过世面,无老无小,还有大笔遗产。”

    “也不怕前夫从棺材里爬出来,向她索命。”

    如此这般的闲言碎语,写意没有兴趣再听。刚回大厅,就看见几个人在争执。

    “你这个贱人,有脸拿着我父亲的钱在外面养小白脸!”有人叫嚣道。

    写意转过脸,才发现被堵在一边的是孟梨丽,她原本苍白的脸已涨成红色,一个亮片小手袋捏在手中,被十指攥得紧紧的。与她同来的男子,身材高大却隐隐站在她身后,并无半分要为她挡驾的意思。写意才恍然想起,她们方才说的就是孟梨丽。

    骂人的就是孟梨丽的继女,黄家的大小姐黄家卉。

    本来因为遗产分配的事情,他们黄家两兄妹就已经和孟梨丽闹得很僵。孟梨丽嫁给黄老板几年,娘家的根基也不深,外人看来不仅是老少配,简直将孟梨丽视作乡下丫头飞上了枝头。所以,当得知遗产分了一半给这个遗孀,子女自然不服气。

    上周写意好说歹说才将他们兄妹俩打发,如今孟梨丽和新欢男伴在公开场合露面,又被黄家卉逮住。黄家卉肯定是得理不饶人了,吵闹的声音越来越大。

    “家卉,回去说吧。在这里出丑,像什么样。”孟梨丽直起腰板儿,轻轻说。

    黄家卉自小娇惯,见孟梨丽居然反驳她,怒气更盛,“如今你倒还要脸了,我们黄家的人早就被你丢光了。”

    语罢,她便扬起手来就要掴孟梨丽,却见写意冲上去挡在中间。啪的一声,那一掌自然打在了写意脖子上。

    “沈律师!”

    “写意!”

    孟、杨二人同时惊呼,随即杨望杰快步上前扶她。

    “你—”黄家卉见失手打错了人,也有些吃惊。

    餐厅经理闻讯赶来,将几个人劝进后方工作间,黄家大小姐从后门离开。

    写意接过服务生拿进来的冰袋,发现孟梨丽的男伴在事发之前,早已不知去向。她便下意识地回首看,见杨望杰还在,心中升起一些安慰。虽然她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但在这个时候,有位男士在身边,心中总不会太落寞。

    孟梨丽尴尬地解释:“我只是……一个人有些寂寞,人都有寂寞的时候。”

    写意笑了笑,没有答话。

    其实,寂寞是锦衣玉食后的产物。如果一个人一周工作六天,每天超过十小时,为生计和人撞得头破血流,哪儿还会有时间去寂寞?

    寂寞,是富贵病。

    临走时,孟梨丽紧紧握住写意的手,连说:“沈小姐,谢谢你替我解围。”

    “没事。”

    “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力所能及的话肯定帮忙。”

    听见这样一句承诺,写意笑了笑,“暂时还没有。”

    杨望杰开车送写意回家。

    “还疼吗?”杨望杰问。

    “不疼了。”只是一巴掌而已,她没有那么柔弱。

    “你对那位孟女士的事也太上心了。”

    写意淡淡说:“是我多管闲事。”

    她之后回到公寓,瘫在沙发上,四肢累得好像要从身体上脱离出去。也许很多人觉得她走过去替人家挡那一下非常不可思议,但是……

    写意拨了个往b市的长途电话。

    “东圳,是我。”她说。

    翌日。

    写意去上班却遇到了麻烦,脖子上昨天挨巴掌的地方肿起了些。初夏穿不了多少,那片红肿刚好露了一点在衬衣领子外面,看上去有些奇怪。地铁车厢里,有人瞧到写意的脖子,然后深深地看了看她,搞得写意很尴尬。

    于是,她一下车就去药店买了两张创可贴,跑到洗手间里把它们贴在一起,将红肿部位盖起来。可是贴上去后,对着镜子再看,顿时觉得更糟糕,完全像和人一夜风流后留下了吻痕,然后现在又被自己偷偷摸摸地遮掩上。这两张创可贴往那里一贴,反而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写意更加感到一个头两个大,难道还要在这种季节戴条丝巾?这种违反大自然规律的打扮,岂非更加诡异?

    午饭前,她送资料去总裁室。

    “厉先生,这里有两份文件需要你签字。”写意敲了敲门。

    厉择良原本在和小林说话,听见她的声音,将头抬起来,目光缓缓上移。他的视线在滑过写意脖子上那两张创可贴的时候,稍微停滞了下。

    写意不自在地拉了拉衣领。

    小林却先开口:“写意,你脖子怎么了?”小林自从那天接待了写意后,就变得和她很熟络。

    “呃……我跌了一跤,扭到脖子。”她一时语塞,摸了下脖子,傻傻地解释。

    这时,外面的电话铃响了,小林放下刚才端进来的茶,出去接电话。

    厉择良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文件,“你稍微等下,我签了马上给你。”然后翻开来读。

    于是,写意便留在了那里。

    桌面上那杯刚沏好的茶还冒着缭绕的雾气,银针般的茶叶在雪白陶瓷杯的沸水中起起伏伏,最终徐徐落下,簇立杯底。一种淡淡的茶香从其间散发出来,在空气中蔓延,满室清新。

    厉择良将文件翻了一页,那修长的手指毫无瑕疵,略微突出的指节散发着一种男性的魅力,真是漂亮极了。过了一会儿,他拿了钢笔,在纸上签名,“厉择良”三个字,流畅地在他的笔尖下显现。

    他顿了顿,又在旁边加了两行意见。

    这男人写得一手极其精致的字,笔路清晰、凌厉挺拔,下笔之时刚柔尽显,似乎每一个字的开合疏密都尽在他五指的掌控之下。

    将文件还给写意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她的脖子,淡淡地说:“但愿沈小姐你不是停止爬楼梯以后,改练跑步的时候扭的。”

    自从上次写意在楼梯间被他逮住以后,除了公事再也没有在私下和他单独碰过面,这句话立刻让好不容易快遗忘那件糗事的写意又觉窘迫起来。

    “不是,不是。”写意急忙摆手。

    “不过,我倒是好奇,”厉择良顿了顿,“扭伤以后究竟是什么医生会开方子要让你去贴创可贴?”

    “……”

    写意发誓,虽然他当时板着脸,严肃地说这句话,但是这个男人心里肯定在偷笑。

    某日,吴委明和写意谈天。

    “写意,你猜我以前的理想是什么?”

    “如花美眷,儿女绕膝。”

    吴委明咳了一下,“这个也算理想之一,但是还有长远些的。”

    “目光长远些的话,难道是成为亿万富翁?”

    “写意,在你眼中难道我就不能崇高一些?”

    “还要崇高一点的话,就是愿世界和平?”见吴委明使劲地白了她一眼,写意忙又改口说,“难道你还想要解放全人类?”

    吴委明沉默稍许,然后无奈地说:“写意,我发现你对同性很好,对男性则非常刻薄。”

    写意一瘪嘴,“老吴,你要在这种地方谈论伟大的人生理想,本来就有点奇怪。”

    此刻,两人正在卡拉ok的大厅坐着闲聊,唐乔的其他同事则在里面引吭高歌。

    说话间,一个女子从左边一个包间出来,手里拿着电话,步履蹒跚,显然有些醉了。

    “不!你不要这样!”女子借着醉意,朝着电话喊。

    “你不能这样对我,英松。”女子带着哭腔说,身体渐渐地沿着墙角下滑,蹲到地上。

    写意越听越觉得这声音耳熟,于是再仔细打量了下那女子的侧影,是她。

    写意急忙站了起来。

    “你认识?”吴委明问。

    “她是厉择良的秘书。”

    写意扶起她,“小林,我是沈写意。”

    小林抬起头,泪眼婆娑,精致的妆已经哭花。她点点头,表示自己还清醒。

    吴委明正准备推门去通知小林包厢里的其他朋友。

    “不要。”小林阻止他,“我不想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

    吴委明看见写意的示意以后,轻轻离开,回到同事那里。

    随即,写意陪小林去洗手间洗脸,然后回到大厅的沙发上。前前后后,小林没有说一句话,擦净脸上残妆的小林,配着湿红的双眼,顿时少了平时的伶俐。

    许久之后,小林的心情慢慢平静后才开口。

    “我是个失败的女人,人家明明不爱我,我却恰恰要强求。”

    她在厉氏做事一直干练精明,此番讲述自己那不得志的爱情都是简明扼要、一针见血,但是,却让写意好气又好笑。

    “他是有妇之夫?”

    小林摇头。

    “年龄有差距?”

    小林继续摇头。

    “性向有问题?”

    “……”

    “那他有什么原因?”

    小林这回没有立即回答。

    须臾,写意恍然,她们并不算熟识,自己问得太多。

    “我想回去。”小林揉着额头说。

    “你喝了酒,不能开车,我送你。”听见写意的提醒,小林乖乖掏出手袋里的车钥匙给写意。

    “我……”写意立刻摆手,“我不开车,还是一起打车吧。”

    于是,两人打车到了小林的住处。

    “嗓子疼吗?”

    “还好,就是头疼,而且有些晕。”小林说。

    “好像有些发烧。”写意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我的抽屉里还有感冒药。”

    “不用了。我有私人秘方,保证药到病除。”说着,写意就去厨房找鸡蛋和米酒,一会儿便听见炉子烧得噗噗地响。

    她又伸个脑袋出来问:“小林,你喜欢蜂蜜还是红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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